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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津火烧

离开家乡十一年之后,最让我眷恋的,还是那一口焦香酥脆的火烧,它就像是牵着天空中乱舞风筝的线,让我始终记得是从何而来。

我的家乡在河南延津,就是著名作家刘震云的故乡。延津地处黄河故道,所以名津,津者,渡口也。

从地图上看,我们村距离他们村大概十几公里,他是隔壁乡的。据说他年轻的时候,在我们乡的高中读书,但其实他并没有读多久,只是高考报名是在我们乡高中罢了。后来他竟然考上了北大,还是那年的河南文科状元,从此我们乡高中就引以为荣了。时光荏苒,白驹过隙,四十年转瞬即逝,那个引刘震云为傲的乡高中已经不复存在。

延津地处豫北,一望无际的平原铸就了「中国第一麦」的美誉。盛产麦子的地方自然少不了让人无法自拔的碳水美食,延津火烧就是当之无愧的名片。

火烧外焦里嫩,形似烧饼但比烧饼大,浑圆似饼、色如紫铜、中间鼓凸、层次分明。火烧分为肉火烧和素火烧,区别在于制作的时候是否添加肉馅。火烧里面还可以加各种配菜,比如豆腐串、豆芽、土豆、鸡蛋、火腿还有辣条。

小时候的火烧,是我们能享受到的最香的美味。我们初中门口有一个小卖部,里面除了经营各种零食文具之外,还会给初中住校的学生提供早餐。包括馒头、粥、咸菜这些,当然,也少不了火烧。有时候早上要值日,下了早自习来不及回家吃饭,就会找母亲要 2 块钱,告诉母亲,「早上我不回家吃饭了,我吃个火烧就行了。」

买火烧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。下午放学之后,三五成群,兄弟结伴。不知谁吆喝了一声,有人去买火烧吗?立马就会有声音响起,去!然后一群半大的孩子,一路欢笑着跑向乡高中门口的火烧摊。火烧摊形似小车,分为两部分,左边和面,右边烤制兼加工配菜,小摊上面撑着一把大伞,给摊主遮风挡雨。

回家的路上总是会有点忐忑的,因为买了火烧就意味着吃不下晚饭。总会担心被母亲大骂一顿,你是不是不吃饭了?只好怯怯的说,吃…随后母亲一头扎进厨房,准备晚饭,我则逃进里屋,大快朵颐。

后来离开了我们那个小乡镇,到县城去读高中。依然记得,高中校园的一个角落,有一层楼梯,上面经常站满了学生。我那时常常奇怪,这群人站在上面干嘛呢?

高一的食堂人很多,去晚了就没有座位了,就得站着或蹲着吃饭。于是每天到了饭点,我都会掐着表,等着下课铃的响起,然后以堪比刘翔的速度冲向食堂。月考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,你看看你的成绩,吃饭有那么着急吗?你就不能去楼梯上买个火烧!

哦,原来是这样,那里有火烧卖啊,早说嘛。

下午放学后,我专门不去食堂,等到教室都没人之后,撒腿跑向那个楼梯,上去之后往下一望,原来是一个阿姨支着一个火烧的小车,楼梯上的学生叫号声此起彼伏,「我要一个加鸡蛋的!」「我要一个加豆腐串的!」「我要一个加鸡蛋辣条的!」,阿姨陆陆续续的把做好的火烧,用一根长杆,给挑上墙头,杆头绑着一个小筐,学生把2元钱放进筐里,阿姨再把筐顺下去。

高中的火烧,原来是用杆子挑到楼梯上去才能吃到的。

后来上了大学,离开家乡,到了外省,就再也吃不到那又焦又嫩的火烧了。火烧也就成了风筝的那条线,连着我跟家乡延津。每次放假回家,母亲在路边接我,车门刚开,还没等下去,我就对母亲说,「我要吃火烧!」

母亲对我说,现在的火烧,已经可以真空包装后寄快递了。我说那可太好了,怪不得说延津火烧已经畅销国内外了,原来是因为延津人遍布国内外,也把火烧给带出去了。但是真空包装的毕竟不如刚出炉的形色味俱佳,火烧似乎从一个精壮的青年,经过真空包装的折磨和快递的颠簸,迅速退化到了老年,再也不见本来模样。

我一个发小告诉我,你把火烧放在平底锅上煎一下,就又会恢复原来的口感。我尝试了几次,还是不够焦脆,遂放弃。

再后来我结婚了,妻子没有吃过我们的火烧。婚后第一天,我就带着她去往那个记忆中的火烧摊,她吃了一口就说,这不跟烧饼差不多嘛,但是比烧饼硬多了。我说不不不,怎么能说跟烧饼一样,烧饼那是啥东西,这叫脆,不叫硬。

没成想吃了两次之后,她竟然也爱上了火烧,还主动要求我去给她买。「我要素的,加豆芽豆腐串和辣条。」看着她期盼的眼神,我心里也很高兴,这才对嘛,怎么会有人不爱火烧呢,它就是有这个魔力。

现在我在深圳上班,距离我的家乡 1600 公里,想吃到火烧几乎已经成为奢望,只能在过年的时候满足一下口腹之欲。时间过得越来越快,脚步越来越远,但口中火烧的味道,却越来越香,从不曾消散。

成年后的火烧,是要竭尽全力,才能吃到的。

我想等我有了儿子,我会告诉他,你爹小时候是吃火烧长大的,有火烧的地方,就是你爹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