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书说到芮小丹和丁元英在饭桌上谈起了关于文化属性的话题。
芮小丹说起王明阳一直不开口，丁元英就告诉芮小丹，这个人需要一个句号，他需要一个灵魂归宿感。而芮小丹可以帮王明阳画上这个句号。
那芮小丹就问了，如果他不需要这个句号呢？
丁元英说：文明对于不能以人字来界定的人无能为力。
随后芮小丹准备了三天时间，就和王明阳开始了那场精彩的监狱中的辩论。
芮小丹让王明阳讲强盗的逻辑。王明阳说：「强盗的逻辑，直接获取，冒险，刺激。」
王明阳所属的犯罪集团，犯下了很多走私、暴力伤害的案件，所以强盗自然是指他们自己。而强盗的逻辑，也就是他们如何看待自己的违法行为。
那这里的直接获取，说白了就是抢。从百姓手中抢，从司法手中抢，从社会手中抢。
但芮小丹说了：「强盗的本质是破格获取，破格获取与直接获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。你们没有自信与强者在同一个规则下公平竞争，这只能说明你是弱者，因为弱势文化所追求的最高价值就是破格获取。所以，强盗的逻辑从本质上讲是最懦弱的生存哲学。所以，你不算好汉。」
这里的直接获取又不仅仅指的是抢了。而是说通过正规手段，在规则内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遵守法律，遵守社会规则，获得成果。
那所谓破格获取，就是摒弃规则，无视规则，践踏规则。就像交警设置的路卡，明明不让过，你非得冲卡，夺路而逃。破格获取就是对规则的践踏。
这和超越规则是两回事。超越规则实际上是在规则允许之内的，所谓法无禁止即可为就是这个道理。而破格获取则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。
听到芮小丹的这一番话，王明阳直接震惊了。
第一回合，芮小丹胜。
接下来就比较扯了，王明阳竟然直接同意了芮小丹的观点。要知道王明阳在拿枪指着芮小丹的脑袋的时候，可是毫不犹豫的就扣动了扳机。
对于这样一个杀人犯来说，三言两语，就被警察给说服了？我认为这是情节上的一个漏洞，但不影响我们对主旨的把握，继续往下看。
接下来开始讨论《圣经》了。
王明阳认为，《圣经》是拯救灵魂的买卖，但是《圣经》并不能让他臣服。
王明阳认真的说道：《圣经》的理由是：因信者得救了，上天堂；因不信有罪了，下地狱。用这种哄孩子、吓孩子的方法让人去信，虽有利于基督教的实践，却也恰恰迎合了人怕死的一面、贪婪的一面。这样的因果关系已经不给人以自觉、自省的机会，人连追求高尚的机会都没有，又何以高尚呢？
解释一下这段话。
圣经中的神创造了男人亚当，从亚当身上抽出了两根肋骨，创造了女人夏娃，这就是人类的起源。但是亚当和夏娃违背了神的命令，偷吃了伊甸园中的生命果，因此神认为人类是有原罪的，后来，是神的儿子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，从而替人类赎了罪。
这就是为什么说信者上天堂，不信者下地狱。在基督教传教的过程中，最常用的就是这一套说辞。
我家里爷爷奶奶就是很忠实的基督徒，我经常会听到他们关于天堂和地狱的言论，尤其是在劝人信教的过程中，最经常说的就是 「你不信的话以后会下地狱的。」
而遇到一些所谓的「好事」的时候，他们会说「感谢神。」
这就是有利于基督教实践的地方。
芮小丹前面说了很多，同意王明阳的观点，并指出了《圣经》神学理论存在的问题。但是芮小丹并没有因为它存在问题就否定《圣经》的价值，而是从另一个层面给出了解释。但王明阳显然不同意。
芮小丹：《圣经》神学是关于人类精神的学说，是关于人的灵魂净化、升华，人的行为高尚、正典的学说。一味的攻击或捍卫神的真实性与否，都是愚昧的表现。前者没有理解基督教的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，后者没有理解基督教的真正境界。
王明阳：人类历史必须要穿越宗教隧道，可以理解。但在当代历史条件下，《圣经》神学的社会价值在哪里？
我们来看下什么叫做「人类历史必须要穿越宗教隧道。」
纵观历史，我们社会的发展和宗教是息息相关的，而宗教是为统治者服务的。
例如，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，独尊儒术，是因为儒家的君臣观念非常有利于王朝的统治，在以后的悠悠长河里面，儒家思想无疑是最为不可撼动的那一派。从上至下，教育、科举、行政、学术全都是围绕着儒家正统思想来的。
唐朝武则天中期，极度推崇佛教，以至于处处皆有寺庙。佛教也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，由于可免赋税和兵役之苦，无数的普通百姓争着要出家。可到了晚年，一旦发现佛教有可能颠覆统治，她立马实行了灭佛行动，几十万信徒被强制还俗。
还有受到广泛信仰的伊斯兰教以及上面讨论的基督教，本身就是在西方极度流行的宗教，在中国属于舶来品。
这就是人类历史必须要穿越宗教隧道的含义，历史的发展伴随着宗教的发展，宗教就是历史的一部分。
芮小丹说：基督教的应许不以现实利益为交换，不参与社会利益的分配，这使得它能适应不同的生存空间，而它对信徒的道德要求无疑具有社会价值。
这句话讲的是基督教的教义。
基督教许诺的是来生，是来世，而不是当下。如果你秉持仁爱、诚实、正直、谦虚、宽容、爱人、爱神，你就能获得神的眷顾，就能上天堂。这里的许诺不是现实利益，例如分一套大房子，或者高考加分，再或者能拿北京户口之类的，基督教没有用这些现实利益来吸引信众。
那相对的自然就有以现实利益做交换。太平天国口号是什么？耕者有其田，居者有其屋，无处不均匀，无处不饱暖。每个人都有田种，都有收入，每个人都有房子住，没有贫富差距，没有饥寒交迫。这些不就是现实利益吗？
固然用现实利益吸引信徒，会在一时之间达到非常好的短期效果。但是一旦信徒们发现承诺无法兑现，也会作鸟兽散，留下一地的狼藉。
基督教没有承诺这些利益，反而对信徒的道德水准做出了要求。不是人人都能上天堂的，而是你要如何如何，才能上天堂。这就是芮小丹所说的社会价值。
接着往下看。
王明阳轻蔑地问：「用哄孩子、吓孩子的方式？」
芮小丹说：「基督教相信，太高的道德平台需要太高的教育、太深的觉悟和太复杂的炼造过程，是一道靠人性本能很难迈进的窄门。于是，基督教便有了神与人的约，有了神的关于天国与火湖、永生与死亡的应许，让凡夫俗子因为恐惧死亡和向往天堂而守约。这是智与善的魔术，非读懂的人不能理解。但《圣经》告诉世人了，要进窄门。」
王明阳咄咄逼人地追问：「什么是窄门？」
芮小丹说：「不因上天堂与下地狱的因果关系而具有的极高人生境界，就是窄门。耶稣为拯救世人甘愿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，是肉身的地狱，是灵魂的天堂。基督徒的得救缘于神的约，缘于神的应许。但进不得窄门也同样缘于约，缘于神的应许。窄门是基督道德理想的最高价值。」
这里的窄门，很多人都不理解，其实指的就是一种极高的道德境界和精神觉悟，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圣人嘛。
但是这显然是普通人难以达到的。所以基督教就利用神和人的约定，降低人们得救的门槛。神向人类承诺救赎，信者灵魂得救进入天国，得到永生，不信者灵魂去往火湖，承受地狱之苦。
而普通人因为恐惧死亡和向往永生，自然就会趋向于遵守约定。这其实就是一种大智慧。
但同样，《圣经》还告诉人们，还有一道窄门在等着。如果信徒不为了上天堂或怕下地狱，也能恪守道德标准，那就是进了窄门了。守约可以得救，但这种守约不是目的，而是手段，把目的作为手段，就表示永远进不了窄门，道德境界达不到。
达到了道德境界的人，反而不会考虑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的问题，就像芮小丹一样，本真、自由、如我。
芮小丹说：「进了窄门，神立刻就会告诉你：我是不存在的，神就是你自己。但是，证到如此也并不究竟，神是什么？神即道，道法自然，如来。」
这里又点了主题——世上没有救世主，主就是你自己。
那你是你自己的神，你是你自己的主，究竟代表着什么？
神即道，道法自然，如来。
这句话是三教合一的说法，融合了基督教、道教、佛教的最高价值。
基督教中神是一切的源头和终点，神引导着人们走向真理和光明；道教中道是万物的本源和世界运行的规律；如来是佛教中对佛的尊称，代表着如实、真如，指的是佛陀已经悟到了世间真理，达到了超脱世俗的境界。
那么什么是神？神就是规律，世间万物都在遵循规律生活，人应该顺应自然，顺应规律，然后就能悟到真理。
《圣经》中说：太初有道，道与神同在，道就是神。
《金刚经》中说：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。
《道德经》中说：道可道，非常道，名可名，非常名。
所以芮小丹的境界，比丁元英要高，因为她始终在以一种本真的姿态生活，她表露出的洒脱、不拘，明明可为而不为，是丁元英做不到的。丁元英是明知不可为而要为，是一种渴求，是一种挣扎，是一种欲望。
而芮小丹虽然说自己可能永远达不到丁元英的境界，但实际上，是丁元英永远达不到芮小丹的境界。
所以这句话听起来很玄乎，其实就是说，要遵循规律，神就是规律，道也是规律，如来指的是最本真的东西，那也是规律。
随后王明阳明显被芮小丹的学识给折服了，他低下了头，开始了最后的交代。
王明阳问：「将死之人，得救了又有什么意义？」
芮小丹说：「一小时、一分钟都有意义。哪怕只有一分钟，人就有尊严了，上苍会赐你带着一颗纯净的心走进你灵魂的天国。」
…
王明阳茫然地问：「天国在哪儿？」
芮小丹庄重地说：「天国在你心里。」
从这里，能够看出来，王明阳大概率是一个基督徒。只不过，他没有读懂《圣经》，芮小丹帮他把最后的疑惑给解开了，王明阳也获得了心灵上的解脱。
我们读这段书，可以不去理会逻辑上是否完备，专注于其中想要传递的道理即可。这段看似玄而又玄的一段谈经论道，都起源于文化属性这四个字。
似乎一旦掌握了文化属性，就无往而不利了。丁元英可以成立私募基金从狼嘴里夹肉，芮小丹也可以靠这个审问犯人。
但是这东西是人人皆可用的吗？显然不是。
如果芮小丹面对的不是一个高学识的罪犯，面对的是一个市井无赖呢？那显然不会奏效了，恐怕只能用一句话结尾了：文明对于不能以人字界定的人来说无能为力。
可是要知道，社会上没那么多文明人。就在 2023 年的现在，抖音上还有一个教人识字的账号，有大几十万的粉丝。我们中国有 14 亿人，不论多么小的一个比例数字，乘上这个基数，都会变得巨大无比。
明白了这个，也就会明白，关于文化属性，您就知道说的是什么就行，要真想指导现实生活，还是踏踏实实的练好自己的手艺比较靠谱。